【道「道」】
「道」很難說,只能形容。所以《老子》五千言,劈頭就是「『道』可道,非常『道』。」可道之「道」,不是常「道」。常道就是「放諸四海而皆準」的所謂「真理」___包括從人事之細微到天地之廣大,都在「真理」的範疇。「道」者路也,其小者人依之可行,其大者天體做為軌迹。也像數學之有「定理」,物理之有「定律」、「原理」等等,應該都可驗證的。只是天之「道」,像數學的函數,變數太多了,很難規律化。也因此之故,即使是聖人也常嗟嘆,「道」之深奧,但妙用無窮,值得世人窮盡生命去追求的,孔子就是其中的一人,曾說過:「朝聞道,夕死可也!」
人類的歷史,得道的聖哲不少,所留下的高文典冊也不少,後人的演繹闡發的詁訓文字更是汗牛充棟。而這些即使是聖哲的第一手的經訓文字,莊子形容它都是聖哲的「糟粕」而己。糟粕是釀酒後的渣滓,酒味還在,也能醉人,但比起酒精醴液的濃醇香已經是隔了好幾層了。如豹皮之斑斕,但究竟非全豹也。
禪家說:「言語道斷,心行處滅。」善讀書者,要如陶淵明的自况:「讀書不求甚解。」「甚解」就是鑽牛角尖的解會。讀經典詁訓很重要,就是要還經典文字的本來面目,最忌「託古改制」,這是借古人的酒杯,澆自己的塊磊。或以今證古,或以古證今,一樣都是強姦古人。「道」必不可以這樣去體會。
像近百年來「歷史學」之為「科學」就很難,因為人事都是不可重複的,凡尚存可考的史實___指真正發生過的事件,和事發後所造成的影響的因果是否相関,往往因所据史實之傳述者有差異而人見人殊,以致因果的論述常充滿著矛盾。因此許多史學論述,常被諷為「政論」。甚至有歷史名家乾脆就定義:「所有的『歷史』都是現代史了。」此故,這和物理學、化學之類之能重複驗證,因而可以確定立論之真假對錯,「歷史學」之「科學化」之難度則近乎無解!至於「道」的論述就更難了。
何況,所謂「道」往往是一種境界的描述。像人讀一幅画,是成片映入心眼中的整體解會,往往也是一種感覺,若用言語來詮釋時,則受限語言和文字的陳述的前後而改變感覺,就像把一朶花拆了,再將花蕊、花瓣、花托和綠葉又重組了,但就是變了个樣子___感覺全不一樣了。所以,善讀書者先要能掌握大意,大意則要從字裡行間去品味。古聖哲之前並無書可讀,所謂的「道」是他們用心体會、去讀「自然」這本大書的心得。而「自然」這本大書迄今依然攤陳在求「道」者的眼前,一直不曾闔上過書頁,「道」就在此。
子曰:「予欲無言。」
子貢曰:「子如不言,則小子何述焉?」
子曰:「天何言哉?四時行焉,百物生焉。天何言哉。」《論語 陽貨篇》
按:《禮》哀公問曰:「孔子云:『無為而物成,是天道也。』」
儒家最重人事,孔子於天道中体會也最多。子思所留下的《中庸》一篇,完全就是祖述孔子「天命」的家法之記叙。至於莊、老更崇尚自然和無為,更以「道」、「德」開示宗旨,就更不必說了。
「道」可道,非常「道」故,拘泥於經文往往會以辭害義。若讀經受縛於文字障、語言障,己不是善解經的人了,何況,許多人之讀經,還想從經文中得到開悟並行證呢!
道「道」,原不可道。開春的大晴天裡,心情殊懶,舉目入眼,稻田一片翠綠,白鷺絲好像也一樣的慵懶,聯拳佇立,晒著太陽,應該和我有一樣也享受著曝春的快樂吧?這和風景區中、櫻花道下、簇擁著的那許多還撐著傘走春的人群,應該是完全不同的感受吧?「道」是天行的律則,萬物(或稱「眾生」)都是天「子」,行「道」是理所當然的吧?若有「道」不走,偏要向懸崖下跳___尋死,是自作孽,能怨誰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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