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懐念 益明】
昨晚羅秀雄從屏東市來了電話,才驚悉陳益明兄走了。話後即向台北的益明嫂確認,惡耗是真的,益明走了。
和益明相識那年我十七歲,就讀台南二中,我們同班。從此以後我們的友誼繼續了五十三年。他是我伸手五指之內的好朋友。
在我們高中的時代,联考分甲、乙、丙三組,我們選讀丙組。民國49年(1960)我和楊正信、陳德雄、吳明道考上台大理學院的動物學系,益明則是植物學系。動物系和植物系有許多共同必修課目,所以,在大一的時候也是朝夕螢窗相伴的時候多。我們被分配住到第七宿舍,房間相隣。走路上學。大一必修學分每學期24學分,幾乎每科都有実驗,每週排兩堂課算一學分,兩學分的实驗課相續就是四堂課,実驗都排在下午,所以幾乎都要忙到深夜才能收攤回宿舍。必然饑腸轆轆,我們經常備了麵條、罐頭和高麗菜,就在實驗室中煮了起來,大家果腹了才散。「主中饋」的事都倚賴益明,我們司善後的清洗和收納。
人在冬夜裏,踽踽独行於野地,頂著寒風,要回到宿舍,温飽的肚子是最好的體力支撐!那時我們才二十歲。
益明會烹調應該是自幼磨練出來的。益明的父親据告是二戰末期,美軍轟炸台南時罹難的,推算那時的益明應該才三、四歲。從小失怙,以後就靠寡母和諸姊飬育長大。戰後生活普遍窮困,失去男人的家庭更苦。所以,母、姊外出工作必只有他留守在家,下課回家就先要挑水、煮飯是當然的工作。我想這應該是他善於烹煮的理由吧?孔子說:「吾少也賤,故能多事!」道理是一樣的。益明的母親高齢在台北市仙逝時,益明已經是名教授了,子孝媳賢,甘旨無缺,含飴弄孫可謂「福寿全歸」。他們留在台南後甲關帝廳後方的磚房,因中華東路十幾年前拓寬,僅剩一屋角而已。
台大的第一學年之後,我轉系到「歷史學系」,正信、德雄和明道轉到「醫事技術學系」。只有益明不改。益明就是這種人,很務實而且腳踏實地,凡事有自己的看法,不輕易随波逐流!也不像我的個性放肆不馴,故与世多忤。他按部就班,安步當車,穩紮穩打,植物系畢業了,再讀研究所,留校當助教、講師、副教授、教授,陳維昭當校長的任內,倚重為「總務長」,以後聘為「校長特助」。完成不少可留校史的建設___如圖書舘總舘和生命科學舘等。退休後,還是一心在台大,如校友會等。幾年前他榮退時寄來一張CD和名片,名片還擠滿了工作的崗位,這那像是退休的人___
他樂在工作,畢生為台大鞠躬盡瘁的決心已昭彰至顯。
台大畢業後,我回家鄉教了幾年書,以後轉行畜牧,与雞豚為伍。益明則繼續台大的作育英才的使命,南北歧途,但每年必接到他賀年的卡片,幾五十年從不間断。卡片中空白處必密密麻麻寫滿近况的陳述和問候之意,我們的情誼不因契濶疏遠而變淡薄了___人之相知貴相知心,又何必朝朝暮暮!他是我永遠的朋友!
益明是務實的,也有他的夢想。他的夢和想始终範疇不離台大。這是我很少幾次重臨台大校園,到他的研究室和他聊出來的結論。他不是絕頂聰明的人,就是不躐等躁進、不打混,凡事追根究柢,這習惯成為個性之後,使他的學問紮實,人格醇厚,可以信賴。他不是口才便給的人,還有些口吃,但不減他的說服力,只因為他說話的態度誠慤__他肯仔細聽、體贴想,就事論事。
聽嫂子說,益明兩年前就發現罹癌了,是最難纏的肺癌。我知道益明一輩子沒抽過菸,但居住台北市,走一趟羅斯福路,那車水馬龍所排放出來油煙和環境致癌物質必比吸一包菸還多!仔細想來,能不致癌的才是奇蹟!
死生有命,決定不依個人的意願,許多不捨终是要捨。人間無不散的筵席,親朋好友都不免生死臨歧__愛別離,苦呀!我感謝和益明兄擁有過去的善緣,曾經多少失落的時刻,是他的友誼安慰了我!謹此,願他早登淨域作佛。願遺族也能紹承生前教誨,孝敬母親,並彼此無諍相愛,則必可卜家運永昌,是為祝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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